乔刘明:一枚旧政协徽章
发布时间:2024-11-07 15:31:51
卧室窗外长了一棵树——榆钱树,很茂密。妈妈说,砍了!理由是它挡了阳光,让窗子很憋屈,一辈子都不得亲近阳光的窗子算不得真窗子。我说,不行。理由是这榆钱树上长着记忆。我问妈妈,你可曾记得大宝伯伯拿个钩杆为全院的人采摘榆钱的情景。妈妈不言。
我的邻居大宝伯伯是一个热心肠的人,无论谁家有困难,他都会帮忙。东屋小军哥哥的爸爸病重,大宝伯伯会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他,或提着白糖或端着水果罐头;西屋二奶奶腿摔折了,他会主动背着她上下楼梯;堂屋小丽婶婶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,他会热心地帮忙寻找。还有我,还有我!我记得,老师让我们借三年级上册的语文书,可我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,不是借走了,就是弄丢了,正当我万分沮丧时,大宝伯伯出现了,他只一抬腿的工夫,就帮我借到了!
所以,在我幼小的心灵里,总感觉,他是有神通的,是那种“善行三春暖”的神通,是那种“冰雪净聪明”的神通,他的神通里藏着数不清的“善”和“智”。他就像阳光,无论多么晦暗的环境,只要有他在,我们就不会有“大漠穷秋塞草腓”的悲凉叹息,更不会“颓堕委靡,溃败不可收失”。
从大人口中,我隐约得知,他是中共党员,也是市政协委员。不过,我不懂这些,只知这大约是些好词。
我记得,那时没有太多的娱乐,夏日晚饭时间,大家都坐在“间门圪洞”端着各样饭碗谈天说地。
东屋叔叔逗我:“旦,你在班里当是什么?”
我回头望着他,认真地说:“党员喽!”大家大笑。
堂屋婶婶在众人大笑的缝隙里探着身子挤着说:“旦,旦呦!我觉得你应该是委员!”大家又大笑。
我不明白大家笑什么。回家问爸爸,爸爸大笑,说:“旦,你把组员和党员弄混了!不过,我看你更像一个政协委员!”
有时,飘荡的种子一旦扎根,便有了超乎寻常的强健生命力,更何况还有大宝伯伯这个太阳的温柔抚弄。我经常到大宝伯伯家里玩,这“经常”不是客套的“经常”,而是熟识的,带着放纵意味,翻东翻西的“经常”。突然,我在他家搜了一个宝贝,大宝伯伯身份的佐证——政协徽章。
圆形,温热,坚硬的质感,凹凸得有致。
我想让伯伯送给我,他坚决不给。他向来是大方的,这种带着决绝的“悭吝”于他很少见,但他允许我画下来。于是,我有了第一幅作品。
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政协都没有交集,只是偶然看到有关政协新闻或文章时,内心会“咯噔”一下,想起邻居大宝伯伯,想起伯伯的那枚政协徽章。直到2021年,因在工作上取得一点成绩,单位推荐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政协委员。“政协”二字从此对我不再是“浅尝辄止”的点到为止,而是“深入骨髓”的长情告白。
我是一名一线教师,为了结合自身工作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,我倾听学生呼声,细察教育问题,亲身投入实践,收集话题资料,再苦再累,也甘之如饴!高考后,我注意到家长、学生在高考填报志愿时的茫然,老师以一人之力无法惠及广大考生“心有余而力不足”的焦心,于是,我跑遍阳城的各个村庄,帮助75位孩子填报高考志愿,同时,也收集到了一手的调研资料(我需要了解孩子们真实的家庭和真切的想法,所以我必须亲自到他们家)。回来后,通过整理,去芜存菁,写成了《县城广大高考学生和家长急需高考志愿填报方面的相关正确引导》。
写及此,我不得不提起一个人。当我帮助到第41个孩子时,我已经很累了:奔波在外,家不得回,吃不好,睡不好;最关键的,有些地方实在偏僻,车开不到,我可能得走一两个小时,只是去帮助一个孩子。可电话不断,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个了,这真是最后一个了!
“旦,还记得我吗?”默然。
“哦,忘了。”茫然!
“我是你大宝伯伯啊,忘了?”欣然!
“忘不了,我怎么能忘?忘了?伯伯,不可能忘……”我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大宝伯伯是要给自己的孙子填报高考志愿,他打听到我的手机号,从他孙子(我虽没有带他的课,但他认识我。)的描述中,得知原来是“我”。我第一时间冲到了大伯家,大伯老了,真老了,脸上的褶子如同年久失修的沟渠,这沟渠曾经滋润了多少渴求的心田,又清醒了多少迷途的心灵。当伯伯得知我现在也是一名政协委员时,他眼里溢出了泪花,紧紧握着我的手,许久!他默默地转身,挪下床,趿了拖鞋,顺起拐杖,吃力地走到一口被岁月打磨出黝黝亮光的箱子旁,从裤腰上费劲地拽起钥匙,打开箱子,从箱子的底部捞起一个老式的挎包,捧出一个物件,顺势坐在箱子旁的床沿,我赶紧搀扶住他,他握着我的手,把东西郑重地交到我的手里。
圆形,温热,坚硬的质感,凹凸得有致。
是政协徽章,三十年前的政协徽章……
“给你,旦!”
我含泪接过,模糊中又清晰地望见大宝伯伯院子里的榆钱树,如我窗外那一棵,挺拔、秀美。
定格。我让他的孙子给我们拍下了这短暂而永恒的一刻!
42、43、44……
75!没有人再给我电话了,我停了下来。
75!75!75!当我默念着75时,猛然醒悟:今年不正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,也是人民政协成立75周年吗?这是巧合,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?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,没有矫揉造作的演绎,没有故弄玄虚的修饰,只有我如实铺陈梦呓般的苍白叙说,只有一个青年县政协委员对老一辈市政协委员的尊崇和敬仰。我不了解大宝伯伯曾经究竟为政协做了什么,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热心肠,无论谁家有困难,他都会帮;我只知道他是有神通的,他的神通里藏着数不清的“善”和“智”;我只知道他把政协的种子种在我的心间;我只知道他珍爱政协徽章如同珍爱自己的生命!我更知道,他是一名共产党员!
昨日上街,偶遇堂屋小丽婶婶,她说,你大宝伯伯走了。
我紧握着贴身而装的大宝伯伯送给我的政协徽章。
圆形,温热,坚硬的质感,凹凸得有致。
这时,身子发软,顺势靠在一棵树上,几枚叶子从我眼角擦身而过,像为我拭泪,细看时,原来是榆钱儿……
(作者系阳城县政协委员、阳城一中教导处副主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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